最近的事件成了全巴黎的话题。

艾曼纽和他的妻子在梅斯莱街的小公寓里，自然而然地对莫尔塞夫、腾格拉尔和维尔福这三个人连续、突然和最意想不到的灾难感到惊讶。

正在拜访他们的马克西米利安听着他们的谈话，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在场，沉浸在他惯常的冷漠状态中。

“的确，”朱莉说，“我们几乎可以想象，艾曼纽，那些昨天还那么富有、那么幸福的人，在他们的繁荣中忘记了一个邪恶的天才——就像佩罗故事中那些不请自来地出现在婚礼或洗礼上的邪恶仙女一样——在他们上空盘旋，突然出现，为他们致命的疏忽报仇？”

“多么可怕的不幸！”艾曼纽想到莫尔塞夫和腾格拉尔说。

“多么可怕的痛苦！”朱莉说，想起了瓦朗蒂娜，但出于女性天生的细腻，她没有在她哥哥面前提到她的名字。

“如果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导演了这致命的一击，”艾曼纽说，“那一定是他以他的伟大善良，在这些人的过去生活中没有发现任何值得减轻他们可怕惩罚的东西。”

“你这样判断不是太轻率了吗，艾曼纽？”朱莉说。

“当我父亲手里拿着一把手枪，有一次差点自杀时，如果有人当时说，‘这个人活该受苦’，那个人不是被骗了吗？”

“是的；但你父亲没有被允许倒下。有一个人受命阻止即将降临在他身上的死亡之手。”

艾曼纽刚说完这些话，就听到了铃声，这是看门人发出的信号，表示有访客来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门开了，基督山伯爵出现在门槛上。

年轻人发出了喜悦的叫声，而马克西米利安抬起头，但又立刻垂了下去。

“马克西米利安，”伯爵说，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给这个小圈子带来的不同印象，“我来找你。”

“找我？”莫雷尔重复道，仿佛从梦中醒来。

“是的，”基督山说，“我们不是约定好我要带你一起走吗？我昨天不是告诉过你要准备出发吗？”

“我准备好了，”马克西米利安说，“我特意来向他们告别。”

“您要去哪里，伯爵？”朱莉问道。

“首先去马赛，夫人。”

“去马赛！”这对年轻夫妇惊叫道。

“是的，我要带你的哥哥一起去。”

“哦，伯爵。”朱莉说，“您能让他恢复健康，不再忧郁吗？”——莫雷尔转过身去，掩饰他脸上的困惑。

“你看，他并不快乐？”伯爵说。“是的，”年轻女子回答说，“我非常担心他觉得我们的家很沉闷。”

“我会尽力让他开心的，”伯爵回答说。

“我准备好陪您了，先生。”马克西米利安说。“再见，我的好朋友们！艾曼纽——朱莉——再见！”

“怎么说再见？”朱莉惊叫道，“您就这样突然离开我们，没有为旅行做任何准备，甚至没有护照？”

“不必要的拖延只会增加离别的痛苦。”基督山说，“马克西米利安无疑已经为自己准备了一切必要的东西；至少，我建议他这样做。”

“我有护照，我的衣服也已经打包好了。”莫雷尔以平静但悲伤的方式说。

“很好。”基督山微笑着说，“在这些迅速的安排中，我们看到了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的秩序。”

“而您就这样离开我们，”朱莉说，“在得到通知的一瞬间？您甚至没有给我们一天——不，甚至在您离开前的一个小时都没有？”

“我的马车在门口，夫人，我必须在五天内到达罗马。”

“但是马克西米利安要去罗马吗？”艾曼纽惊叫道。

“我要去伯爵愿意带我去的任何地方，”莫雷尔带着充满悲伤的微笑说，“下个月我听从他的命令。”

“哦，天哪，他的表达方式多么奇怪，伯爵！”朱莉说。

“马克西米利安和我一起去，”伯爵用他最亲切、最有说服力的方式说，“所以不要为你哥哥担心。”

“再一次告别，我亲爱的妹妹；艾曼纽，再见！”莫雷尔重复道。

“他的粗心大意和冷漠让我很伤心，”朱莉说。“哦，马克西米利安，马克西米利安，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呸！”基督山说，“你会看到他回来时快乐、微笑、充满喜悦。”

马克西米利安对伯爵投去了轻蔑，几乎是愤怒的目光。

“我们必须离开你了，”基督山说。

“在你离开我们之前，伯爵，”朱莉说，“你能允许我们向你表达那天我们所有的……”——

“夫人，”伯爵打断了她的话，握住她的双手，“你能用语言表达的一切，永远无法表达我从你眼中读到的东西；我完全理解你心中的想法。”

就像小说中的恩人一样，我应该不再见你就离开你，但这将是一种超出我力量的美德，因为我是一个软弱和虚荣的人，喜欢我的同类温柔、善良和感激的目光。

在离开的前夕，我如此自私地说，‘不要忘记我，我的好朋友们，因为你们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

“再也见不到你了？”艾曼纽惊呼道，而朱莉的脸颊上滚下了两颗大泪珠，“再也看不到你了？

那么离开我们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某个天使，这个天使在地球上做了好事之后，即将回到天堂。”

“别这么说，”基督山伯爵很快回答道——“别这么说，我的朋友们；天使从不犯错，天上的生灵留在他们想待的地方。

命运并不比他们更强大；相反，是他们战胜了命运。”

“不，艾曼纽，我只是一个人，你的赞美和你的话一样不恰当，都是亵渎神明的。”

他亲吻了朱莉的手，朱莉冲进他的怀里，他又向艾曼纽伸出另一只手；然后，他从这个和平与幸福的住所中挣脱出来，向马克西米利安打了个手势，马克西米利安被动地跟着他，自从瓦朗蒂娜死后，他一直表现出这种冷漠。

“让我的哥哥恢复平静和幸福，”朱莉低声对基督山说。

伯爵紧紧握住她的手作为回答，就像十一年前在通往莫雷尔书房的楼梯上一样。

“那么，你还信任水手辛巴德吗？”他微笑着问道。

“哦，是的，”她立即回答。

“好吧，那么安心睡吧，相信上天。”

正如我们之前所说，驿车已经在等着了；四匹强壮的马已经不耐烦地刨着地面，而阿里，显然刚从长途步行回来，正站在台阶脚下，脸上满是汗水。

“嗯，”伯爵用阿拉伯语问道，“你去看过那位老人了吗？”阿里做了个肯定的手势。

“你按照我的命令把信放在他面前了吗？”

奴隶恭敬地示意他已经照做了。“他说了什么，或者更确切地说，做了什么？”

阿里站在光亮处，以便让主人清楚地看到他，然后聪明地模仿老人的表情，闭上了眼睛，就像诺瓦蒂埃习惯在说“是”时那样。

“很好；他接受了，”基督山说。“现在我们走吧。”

他的话音刚落，马车就上路了，马蹄在路面上溅起了一阵火花。

马克西米利安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

半小时过去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伯爵刚刚拉了系在阿里手指上的丝绸检查绳。

努比亚人立即下车打开车门。

这是一个可爱的星光灿烂的夜晚——他们刚刚到达维勒朱夫山顶，从那里看巴黎就像一片阴沉的海洋，将数百万磷光波浪抛向光明——事实上，这些波浪比暴风雨海洋的波浪更嘈杂、更激情、更变化无常、更愤怒、更贪婪——这些波浪永远不会像大海的波浪有时那样休息——它们永远在冲击、永远在起泡、永远在吞噬它们所掌握的一切。

伯爵独自站着，他做了个手势，马车继续前进了一小段距离。

他双臂交叉，凝视着这座伟大的城市一段时间。

当他将锐利的目光固定在这个同样吸引着宗教狂热者、唯物主义者和嘲笑者沉思的现代巴比伦时——“伟大的城市，”他喃喃自语，低下头，双手合十，仿佛在祈祷，“自从我第一次进入你的大门，还不到六个月。

我相信上帝的灵引导我的脚步来到你这里，他也使我能够胜利地离开你；我在你城墙内存在的秘密原因，我只向唯一有能力读懂我心的他倾诉。

只有上帝知道我离开你时没有骄傲或仇恨，但不是没有许多遗憾；他只知道赋予我的力量从未被用于我的个人利益或任何无用的事业。

哦，伟大的城市，正是在你跳动的胸膛里，我找到了我所寻求的东西；像一个耐心的矿工，我深入你的内脏，从那里根除邪恶。”

现在我的工作完成了，我的使命结束了，现在你既不能给我带来痛苦，也不能给我带来快乐。再见，巴黎，再见！”

他的目光像夜晚的天才一样在广阔的平原上徘徊；他用手抚摸着额头，上了马车，车门在他身后关上了，车辆在一阵噪音和尘土中迅速消失在山的另一边。

走了十里路，一句话也没说。

莫雷尔在做梦，而基督山伯爵则看着这个做梦的人。

“莫雷尔，”伯爵终于对他说，“你后悔跟我来了吗？”

“不，伯爵；但是要离开巴黎”——

“如果我认为巴黎会有幸福等着你，莫雷尔，我就会把你留在那里。”

“瓦朗蒂娜安息在巴黎的城墙内，离开巴黎就像是第二次失去她。”

“马克西米利安，”伯爵说，“我们失去的朋友并没有安息在大地的怀抱中，而是深深地埋在我们的心里，因此我们可以永远与他们相伴。

我有两个朋友，他们以这种方式从未离开过我；一个给了我生命，另一个给了我知识和智慧。他们的灵魂活在我心中。

当我有疑问时，我会咨询他们，如果我曾经做过任何好事，那都是由于他们有益的建议。

听一听你内心的声音，莫雷尔，问问它你是否应该对我保持这种忧郁的外表。”

“我的朋友，”马克西米利安说，“我内心的声音非常悲伤，除了不幸，它什么也没向我承诺。”

“意志薄弱的人总是透过乌云看一切。

灵魂形成了自己的视野；你的灵魂黑暗了，因此未来的天空看起来风雨交加，毫无希望。”

“这可能是真的，”马克西米利安说，他又陷入了沉思的情绪中。

这次旅行以伯爵无限的力量所指挥的惊人速度完成。

城镇像他们道路上的影子一样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被秋初的风吹动的树木似乎像疯狂冲向他们的巨人，一旦到达就迅速后退。

第二天早上，他们到达了沙隆，伯爵的汽船在那里等着他们。

没有片刻的耽搁，马车被放在船上，两位旅行者立即上船。

这艘船是为速度而建造的；她的两个桨轮就像两个翅膀，她像鸟儿一样掠过水面。

莫雷尔对快速穿过空气时通常感受到的那种愉悦感并不无动于衷，偶尔从他额头上吹起的头发似乎即将暂时驱散聚集在那里的乌云。

随着旅行者和巴黎之间的距离增加，伯爵周围似乎出现了几乎超人的平静；他可能被认为是一个即将重访他的祖国的流亡者。

不久，马赛出现在眼前，——马赛，白色，热情，充满生机和活力，——马赛，提尔和迦太基的妹妹，地中海帝国的继承者，——马赛，古老，但永远年轻。

看到圆形塔楼、圣尼古拉堡、普杰设计的市政厅、[ * ]带有砖码头的港口，他们童年时都曾在那里玩耍，他们一致停在 Cannebiere 上。

一艘开往阿尔及尔的船只正在启航，船上通常伴随着出发的喧嚣。

乘客和他们的亲属挤满了甲板，朋友们温柔而悲伤地互相告别，有些人哭泣，有些人在悲伤中吵闹，整个场面即使对那些每天目睹类似景象的人来说也可能令人兴奋，但却无法扰乱马克西米利安从踏上码头宽阔路面的那一刻起就占据他心灵的思绪。

“在这里，”他说，沉重地靠在基督山的手臂上，——“法老号进入港口时，我父亲就是在这里停下来的；就是在这里，你从死亡和耻辱中拯救出来的那位善良的老人，扑进了我的怀里。

我还感觉到他温暖的泪水洒在我的脸上，而且不仅仅是他的泪水，因为许多目睹我们会面的人也哭了。”

基督山轻轻地微笑着说，——“我当时在那里；”同时指着街道的一个角落。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在他所指的方向，传来了一声表达痛苦悲伤的呻吟，只见一个女人向即将启航的船上的一名乘客挥手。

基督山伯爵看着她，情绪激动，如果莫雷尔的眼睛没有盯着船，他一定会注意到的。

*皮埃尔·普吉，雕塑家兼建筑师，1622 年出生于马赛。

“哦，天哪！”莫雷尔惊呼道，“我没有看错——那个挥舞帽子的年轻人，那个穿着中尉制服的年轻人，是阿尔贝·德·莫尔塞夫！”

“是的，”基督山伯爵说，“我认出他了。”

“怎么会呢？——你当时看的是另一个方向。”

伯爵笑了笑，这是他不想回答问题时的习惯，然后他又转向那个戴着面纱的女人，她很快就消失在街角了。

转向他的朋友，——“亲爱的马克西米利安，”伯爵说，“你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什么要做的吗？”

“我要在我父亲的坟墓前哭泣，”莫雷尔用破碎的声音回答。

“好吧，那么，去吧，——在那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和你会合。”

“你要离开我吗？”

“是的；我也有一个虔诚的拜访要去。”

莫雷尔让自己的手落入伯爵伸向他的手中；然后，他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悲伤的低头，离开了伯爵，向城市的东部走去。

蒙特克里斯托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马克西米利安消失在视线之外；然后他慢慢地走向梅兰林荫道，寻找一座小房子，在这个故事的开头，我们的读者已经熟悉了这座小房子。

它仍然矗立在石灰树大道的树荫下，这是马赛闲人最常走的一条路之一，被一棵巨大的葡萄树覆盖着，葡萄树的老枝和黑枝在石头正面蔓延，被南方炽热的太阳晒得焦黄。

两块因许多人脚的摩擦而磨损的石阶通向门口，门是由三块木板制成的；门从未上过漆或清漆，所以在干燥的季节，它会出现很大的裂缝，当雨季来临时，又会再次关闭。

这座房子，尽管古老破败，外表看起来很悲惨，但却欢快而富有诗意，是老唐太斯以前居住的房子——唯一的区别是，老人只占用了阁楼，而现在整个房子都由伯爵交给梅赛德斯支配。

伯爵看到那个带着如此遗憾离开船的女人走进了这所房子；她刚关上身后的门，蒙特克里斯托就出现在街角，所以他几乎在同一瞬间又找到了她，又失去了她。

那些破旧的台阶是他的老相识；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如何用那颗大头钉打开那扇饱经风霜的门，那颗大头钉是用来在里面抬起门闩的。

他没有敲门，也没有发出任何其他表示他在场的暗示就进来了，好像他是这个地方的朋友或主人似的。

在一条铺着砖的通道的尽头，有一个小花园，沐浴在阳光下，温暖而明亮。

在这个花园里，梅塞德斯在伯爵指定的地方找到了他所说的二十四年前放在那里的那笔钱。

从街门的台阶上很容易看到花园里的树。

基督山一走进屋子，就听到一声叹息，几乎是一声深深的抽泣；他朝叹息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弗吉尼亚茉莉花架下，[ * ]浓密的树叶和美丽的紫色长花，梅塞德斯坐在那里，低着头，痛哭流涕。

她已经掀开了面纱，双手掩面，尽情地释放着因儿子在场而长久压抑的叹息和泪水。

基督山往前走近了几步，石子路上发出了响声。

梅塞德斯抬起头，看到面前有一个男人，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夫人，”伯爵说，“我已无力再使您恢复幸福了，但我给您带来了安慰；您愿意屈尊把它当作朋友的馈赠接受吗？”

*卡罗来纳州——而不是弗吉尼亚州——的黄素馨，钩吻

常绿（确切地说根本不是茉莉）有

黄色的花朵。这里无疑指的是紫藤。

卡罗莱纳州（不是弗吉尼亚州）的素馨花，即常绿钩吻（严格来说根本不是素馨花），开黄色花朵。——编者注。

“我确实非常不幸，”美塞苔丝回答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孤身一人，只有我的儿子，而他也离开了我！”

“他有一颗高尚的心，夫人，”伯爵回答说，“他做得很对。”

他觉得每个人都对自己的国家负有责任；有些人贡献他们的才能，有些人贡献他们的勤劳；这些人奉献他们的鲜血，那些人则为了同样的事业贡献他们的夜间劳动。

如果他留在你身边，他的生活肯定会变成一种可恨的负担，他也不会分担你的悲伤。

他将在与逆境的斗争中增强力量和荣誉，他将把逆境转化为繁荣。

让他为你创造未来，我敢说你会把它托付给可靠的人。”

“哦，”可怜的女人悲伤地摇着头回答，“你所说的繁荣，我从心底里祈求上帝仁慈地赐予他，我永远也享受不到。

我已经把苦难的杯子喝到了最后一滴，我觉得坟墓离我不远了。

你把我带回了我曾经享受过如此多幸福的地方，你做得很好，伯爵。

我应该在幸福曾经属于我的同一个地方迎接死亡。”

“唉，”基督山说，“你的话刺痛了我的心，使我更加痛苦，因为你有充分的理由恨我。

我是你所有不幸的根源；但你为什么同情我，而不是责备我呢？你让我更加不快乐了。”——

“恨你，责备你——你，爱德蒙！恨，责备，那个救了我儿子命的人！

因为，德·莫尔塞夫先生曾经如此骄傲的那个儿子，你不是有意要毁灭他吗？

哦，仔细看看我，看看你能否在我身上找到一丝责备的痕迹。”

伯爵抬起头，盯着梅塞德斯，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向他伸出双手。

“哦，看看我，”她继续说道，带着一种深深的忧郁，“我的眼睛不再因它们的光彩而闪耀，因为我过去常常对爱德蒙·唐太斯微笑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了，他那时焦急地从那边阁楼的窗户里向外望着我，那时他的老父亲就住在那里。

多年的悲伤在那些日子和现在之间造成了一道深渊。

我既不责备你，也不恨你，我的朋友。

哦，不，爱德蒙，是我自己在责备自己，是我自己在恨自己！哦，我是个多么可怜的人啊！”

她喊道，双手紧握，眼睛望着天空。

“我曾经拥有虔诚、天真和爱，这是天使幸福的三个要素，而现在我是什么呢？”

基督山走近她，默默地握住她的手。

“不，”她说，轻轻地把手抽了回来——“不，我的朋友，别碰我。

你已经饶了我，然而在所有落入你复仇之下的人中，我是最有罪的。

他们是受仇恨、贪婪和自爱所影响；但我是卑鄙的，由于缺乏勇气，我违背了自己的判断行事。

不，不要握我的手，爱德蒙；我相信你一定在想一些安慰我的话，但不要对我说，把它留给更值得你善良对待的人吧。

看”（她完全露出了脸）——“看，不幸使我的头发变白了，我的眼睛流了太多的眼泪，以至于周围有一圈紫色，我的额头也布满了皱纹。”

而你，爱德蒙，恰恰相反，——你还年轻，英俊，有尊严；这是因为你有信仰；因为你有力量，因为你信任上帝，而上帝也支持你。

但至于我，我一直是个懦夫；我否认了上帝，他也抛弃了我。”

梅赛德斯泪流满面；她那颗女人的心在回忆的重压下破碎了。

基督山握住她的手，在上面印了一个吻；但她自己感觉到，这吻的温暖并不比他给予某个圣人大理石雕像的手的吻更多。

“经常发生这样的事，”她继续说，“一个最初的错误会毁掉整个一生的前景。

我以为你死了；我为什么要比你活得长？”

在我内心深处永远为你哀悼对我有什么好处？

——只是让一个三十九岁的女人看起来像一个五十岁的女人。

为什么，在认出你之后，而我是唯一一个这样做的人——为什么我只能独自救我的儿子？

我难道不也应该救那个我接受为丈夫的人吗，尽管他有罪？然而我让他死了！我在说什么？

哦，仁慈的上天，我对他的死不是也有责任吗，因为我的麻木不仁，因为我对他的蔑视，不记得，或者不愿意记得，他是为了我才成为叛徒和伪证者的？

我陪我的儿子走了这么远，有什么好处呢，因为我现在抛弃了他，让他独自前往非洲有害的气候？”

哦，我一直是卑鄙的，懦弱的，我告诉你；我已经放弃了我的感情，像所有叛徒一样，对我周围的人来说，我是不祥之兆！”

“不，梅塞德斯，”基督山说，“不；你对自己的评价太严厉了。

你是一个高尚的女人，是你的悲伤使我失去了武装。

我仍然只是一个代理人，被一个看不见的、被冒犯的神所引导，他选择不阻止我注定要投出的致命一击。

我以那个上帝为证，在过去的十年里，我每天都在他的脚下匍匐，我愿意为你牺牲我的生命，以及与我的生命不可分割的计划。

但是——我带着一些骄傲说，梅塞德斯——上帝需要我，我活了下来。”

审视过去和现在，努力探索未来，然后说我是否不是一个神圣的工具。

最可怕的不幸，最可怕的痛苦，所有爱我的人的抛弃，那些不认识我的人的迫害，构成了我青年时期的考验；当我突然从囚禁、孤独、痛苦中恢复光明和自由，成为一笔如此辉煌、如此无限、如此闻所未闻的财富的拥有者时，我一定是瞎了眼，才没有意识到上帝赋予我这笔财富是为了实现他自己的伟大计划。

从那时起，我就把这笔财富看作是为了一个特殊目的而托付给我的。

我没有想过你曾经有能力让我过上幸福的生活；我没有一刻平静的时光；但我觉得自己像一个灭绝天使一样被驱使着。

就像即将踏上充满危险的冒险事业的冒险船长一样，我储备了我的物资，我装上了我的武器，我收集了每一种攻击和防御的手段；我让我的身体适应最剧烈的运动，我的灵魂适应最痛苦的考验；我教我的手臂去杀戮，我的眼睛去目睹痛苦的折磨，我的嘴去对最可怕的景象微笑。

我曾经善良、信任和宽容，但我变得复仇、狡猾和邪恶，或者更确切地说，像命运一样不可动摇。

然后我踏上了为我开辟的道路。

我克服了每一个障碍，达到了目标；但那些挡在我路上的人可遭殃了！”

“够了，”梅塞德斯说；“够了，爱德蒙！

相信我，只有她一个人认出了你，她也是唯一理解你的人；如果她挡住了你的路，而你像玻璃一样把她碾碎，爱德蒙，她仍然一定会钦佩你！

就像我和过去之间的鸿沟一样，你和其他人之间也有深渊，爱德蒙；我坦率地告诉你，我把你和其他人进行比较，将永远是我最大的痛苦之一。

不，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在价值和善良上能与你相比！

但是我们必须告别，爱德蒙，让我们分手吧。”

“在我离开你之前，梅塞德斯，你没有什么要求要提吗？”伯爵说。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渴望一件事，爱德蒙，——我儿子的幸福。”

“祈求全能的上帝保佑他的生命，我将亲自促进他的幸福。”

“谢谢你，爱德蒙。”

“但是，梅塞德斯，你没有为自己提什么要求吗？”

“我自己什么都不想要。我仿佛生活在两个坟墓之间。”

“一个是爱德蒙·唐太斯的，很久以前就失去了他。他曾得到我的爱！”

“现在这个词不适合我褪色的嘴唇，但它是我心中珍贵的记忆，是我不会为世界上所有的东西而失去的记忆。”

“另一个坟墓是那个被爱德蒙·唐太斯亲手杀死的人的。”

“我赞成这一行为，但我必须为死者祈祷。”

“你的儿子会幸福的，梅塞德斯，”伯爵重复道。

“那么我将享受到这个世界所能给予的最大幸福。”

“但你的打算是什么？”

“说我要像过去的梅塞德斯一样住在这里，靠劳动挣面包，那不是真的，你也不会相信我。

我已经没有力气做任何事情，只能在祈祷中度过我的日子。

然而，我将没有机会工作，因为你埋的那点钱，我在你提到的地方找到了，足够维持我的生活。

谣言可能会忙于关注我，我的职业，我的生活方式——这都无关紧要。”

“梅塞德斯，”伯爵说，“我不是要责备你，但你放弃德·莫尔塞夫先生积累的全部财产是不必要的牺牲；至少有一半，根据你的警惕和节俭，按理说应该属于你。”

“我明白你打算向我提议什么；但我不能接受，爱德蒙——我的儿子不会允许的。”

“没有阿尔贝·德·莫尔塞夫的完全同意，什么都不会做。

我会了解他的意图，并服从他们。

但如果他愿意接受我的提议，你会反对吗？”

“你很清楚，爱德蒙，我不再是一个理智的人；我没有意志，除非是永远不做决定的意志。”

我被许多压在我头上的风暴所淹没，以至于在全能者的手中我变得被动，就像鹰爪中的麻雀一样。

我活着，因为我注定不会死。

如果有人向我伸出援手，我会接受的。”

“啊，夫人，”基督山说，“你不应该这样说！我们不应该这样表达我们对上天旨意的顺从；相反，我们都是自由的主体。”

“唉！”梅塞德斯感叹道，“如果是这样，如果我拥有自由意志，但没有能力使这种意志生效，那会让我绝望的。”

基督山低下头，避开她悲痛的强烈情绪。

“您甚至不愿说您会再见到我吗？”他问。

“相反，我们会再见面的，”梅塞德斯严肃地指着天说。

“我这样告诉您，是为了向您证明我仍然抱有希望。”

梅塞德斯把自己颤抖的手按在伯爵的手上，然后冲上楼梯消失了。

基督山慢慢地离开房子，朝码头走去。

但梅塞德斯没有目睹他的离开，尽管她坐在老唐太斯曾经住过的房间的小窗户旁。

她的眼睛极力望着载着她儿子越过浩瀚大海的船；但她的声音仍然不由自主地轻轻低语，“爱德蒙，爱德蒙，爱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