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塞苔丝离开基督山伯爵后，他陷入了深深的忧郁之中。

在他周围和内心，思绪的飞翔似乎都停止了；他精力充沛的头脑沉睡了，就像身体极度疲劳后一样。“什么？”

他自言自语道，而灯和蜡烛几乎都烧完了，仆人们在前厅不耐烦地等待着；“什么？

我准备了这么久的这座大厦，我如此小心翼翼、辛辛苦苦地建造起来的大厦，竟然会被一个触摸、一个字、一口气就摧毁！

是的，这个自我，我曾经如此思念，我曾经如此自豪，在伊夫堡的地牢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而我却成功地让他变得如此伟大，明天将只是一块泥土。

唉，我遗憾的不是身体的死亡；因为生命原则的毁灭，万物趋向的安息，每个不幸的人所渴望的安息，——这不是我长久以来叹息的物质的安息吗？当法利亚出现在我的地牢时，我正试图通过痛苦的饥饿过程来达到这个目标。对我来说，死亡是什么？”

再进一步就是安息，——也许再两步就是沉默。

“不，那么，我遗憾的不是存在，而是那些如此缓慢地进行、如此费力地构思的计划的毁灭。

当我最认为上帝会保佑我的时候，上帝现在却反对它们。

这不是上帝的意愿，它们不应该完成。

这个几乎和世界一样沉重的负担，我曾经举起，我曾经想承担到底，但对我的力量来说太大了，我被迫在我的职业生涯中途放下它。

哦，那么，我又要成为一个宿命论者了吗？十四年的绝望和十年的希望使我成为了一个相信天意的人？

而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心，我以为它已经死了，只是在沉睡；因为它已经苏醒并开始再次跳动，因为我已经屈服于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胸中激起的情感痛苦。

然而，”伯爵继续说道，他每时每刻都更加专注于对明天可怕牺牲的预期，梅塞德斯已经接受了，“然而，这样一个高尚的女人，在我正值壮年和力量的时候，不可能因为自私而同意我的死亡；她不可能将母爱，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狂热，带到这样的程度。

有些美德会因夸张而变成罪行。

不，她一定构思了一些感人的场景；她会来，扑到我们之间；在这里崇高的东西，在那里会显得荒谬可笑。”

当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闪过时，骄傲的红晕涌上了伯爵的额头。“荒谬可笑？”

他重复道；“而且嘲笑会落在我身上。我荒谬可笑？不，我宁愿死。”

通过这样在自己的脑海中夸大他已经承诺梅塞德斯要饶恕她儿子而给自己带来的第二天的预期不幸，伯爵最后喊道：“愚蠢，愚蠢，愚蠢！

——把慷慨大方发挥到如此地步，以至于让自己成为那个年轻人瞄准的目标。

他永远不会相信我的死是自杀；然而，为了我的名誉，这是很重要的——这肯定不是虚荣，而是一种合理的骄傲——让世界知道我是自愿同意阻止我已经举起要打击的手臂，而且用曾经对别人如此强大的手臂打击自己，这是很重要的。必须这样做；就应该这样做。”

他抓起一支笔，从书桌的一个秘密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在文件的底部（这不是别的，正是他到达巴黎后制定的遗嘱）写了一种附录，清楚地解释了他死亡的性质。

“我这样做，哦，我的上帝，”他说，眼睛望着天堂，“既是为了你的荣誉，也是为了我的荣誉。

十年来，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你复仇的代理人，而其他像马尔塞夫、腾格拉尔、维尔福，甚至马尔塞夫本人这样的可怜虫，一定不要以为是偶然让他们摆脱了敌人。”

让他们知道，相反，他们的惩罚，是由天意决定的，只是被我现在的决定推迟了，尽管他们在这个世界上逃脱了惩罚，但在另一个世界里等待着他们，他们只是用时间换取永恒。”

当他被这些阴郁的不确定性所困扰时，——悲伤的悲惨清醒梦——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他的窗户，照在他刚刚写下为天意辩护的淡蓝色纸上。

当时是早上五点，他听到一个轻微的声音，像一声压抑的叹息。

他转过头，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任何人；但这个声音重复得足够清楚，使他确信它的真实性。

他站起来，悄悄地打开客厅的门，看见海黛，她倒在椅子上，双臂垂下，美丽的头向后仰着。

她一直站在门口，为了不让他出去而不看到她，直到睡眠，年轻人无法抗拒，已经压倒了她的身体，她因看守而疲惫不堪。

门的响声没有惊醒她，基督山带着深情的遗憾凝视着她。

“她记得她有一个儿子，”他说；“而我忘了我有一个女儿。”

然后，他悲伤地摇了摇头，“可怜的海黛，”他说；“她想见我，和我说话；她害怕或猜到了什么。

哦，我不能不向她告别就走；我不能不把她托付给某人就死。”

他悄悄地回到座位上，在另一行下面写道：——

“我遗赠给马西米兰·莫雷尔，斯帕希骑兵队长，——我以前的恩人皮埃尔·莫雷尔的儿子，马赛船主，——两千万的款项，如果他不担心这笔财富的增加会破坏他们的幸福，可以将其中一部分给他的妹妹朱莉娅和妹夫艾曼纽。”

这两千万藏在我在基督山的洞穴里，贝尔图乔知道这个秘密。

如果他的心是自由的，他愿意娶海黛，亚尼纳的阿里帕夏的女儿，我把她当作父亲一样抚养长大，她也对我表现出了女儿的爱和温柔，他将这样实现我最后的愿望。

这份遗嘱已经使海黛成为我其余财产的继承人，包括土地、在英国、奥地利和荷兰的资金、我在不同宫殿和房子里的家具，如果没有这两千万和留给我仆人的遗产，可能仍然达到六千万。”

他写完最后一行时，身后的一声喊叫使他吓了一跳，笔从他手中掉了下来。“海黛，”他说，“你读了吗？”

“哦，我的主人，”她说，“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这样写？你为什么把你所有的财产都遗赠给我？你要离开我吗？”

“我要去旅行，亲爱的孩子，”基督山说，带着无限的温柔和忧郁；“如果我有任何不幸的事情发生。”

伯爵停了下来。“那么？”

年轻女孩用一种伯爵以前从未注意到的权威语气问道，这使他吃了一惊。

“那么，如果我有任何不幸的事发生，”基督山伯爵回答说，“我希望我的女儿幸福。”

海黛悲伤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你想到死了，我的主人？”她说。

“我的孩子，智者说过，‘想到死是好的。’”

“好吧，如果你死了，”她说，“把你的财产遗赠给别人吧，因为如果你死了，我什么都不需要；”然后，她拿起纸，把它撕成四片，扔到房间的中间。

接着，这次努力耗尽了她的力气，她这次不是睡着了，而是晕倒在地板上。

伯爵俯身在她身上，把她抱在怀里；看到那张甜美的苍白脸庞，那双可爱的眼睛紧闭着，那个美丽的身躯一动不动，在外表上毫无生气，他第一次想到，也许她爱他的方式不同于女儿爱父亲。

“唉，”他痛苦地喃喃自语，“那时，我也许还会幸福的。”

然后，他把海黛抱到她的房间，把她交给她的侍女照顾，然后回到他的书房，这次他很快就关上了门，他又抄了一遍被毁掉的遗嘱。

他正要抄完时，听到一辆轻便马车驶进院子的声音。

基督山走近窗户，看到马克西米利安和艾曼纽下了车。

“好的，”他说，“是时候了，”——他用三个印章封上了他的遗嘱。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客厅里有声音，便亲自去开门。

莫雷尔在那里；他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二十分钟。

“我也许来得太早了，伯爵，”他说，“但我坦率地承认，我整晚都没有合眼，我家里的任何人也没有。

我需要看到你在勇敢的保证中坚强起来，才能恢复自己。”

基督山无法抗拒这种爱的证明；他不仅向年轻人伸出手，而且张开双臂向他飞奔而去。

“莫雷尔，”他说，“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快乐的日子，能感觉到我被你这样的人爱着。

早上好，艾曼纽；那么，马克西米利安，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你怀疑吗？”年轻的船长说。

“但是如果我错了”——

“昨天那场挑战的整个过程中，我一直在观察你；我整晚都在想你的坚定，我对自己说，正义一定在你这边，否则人的面容就不再值得信赖了。”

“但是，莫雷尔，阿尔贝是你的朋友？”

“只是个熟人，先生。”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那天就遇到了他？”

“是的，确实如此；但如果你没有提醒我，我就不应该想起来了。”

“谢谢你，莫雷尔。”然后按了一次铃，“看。”他对阿里说，阿里马上就来了，“把这个拿去给我的律师。这是我的遗嘱，莫雷尔。当我死了，你去检查一下。”

“什么？”莫雷尔说，“你死了？”

“是的；亲爱的朋友，我不是必须为一切做好准备吗？但是你昨天离开我后做了什么？”

“我去了托尔托尼，在那里，正如我所料，我找到了博尚和夏多-雷诺。我承认我是在找他们。”

“为什么，当一切都安排好了？”

“听着，伯爵；这件事很严重，不可避免。”

“你怀疑吗！”

“不；冒犯是公开的，每个人都已经在谈论它了。”

“嗯？”

“嗯，我希望能交换武器，——用剑代替手枪；手枪是盲目的。”

“你成功了吗？”基督山伯爵迅速问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之光。

“没有；因为你用剑的技巧是众所周知的。”

“啊？——是谁背叛了我？”

“你征服过的那位熟练的剑客。”

“而你失败了？”

“他们断然拒绝了。”

“莫雷尔，”伯爵说，“你可曾见过我开枪吗？”

“从来没有。”

“那么，我们还有时间；看。”当美塞苔丝进来的时候，基督山手里正拿着那支手枪，于是他把一张梅花爱司钉在铁板上，他接连开了四枪，打掉了梅花的四边。每开一枪，莫雷尔的脸色就越发苍白。

他察看基督山用来造成这种神妙奇术的弹丸，发现它并不比霰弹大。“真令人吃惊，”他说，“看，艾曼纽。”

然后，他转向基督山，“伯爵，”他说，“看在一切最神圣的东西的名义上，我请求您不要杀死阿尔贝！——那个不幸的青年有一个母亲。”

“你说得对，”基督山说；“而我没有。” 这些话是以一种让莫雷尔颤抖的语气说出来的。“你是受害方，伯爵。”

“毫无疑问；这意味着什么？”

“你将先开枪。”

“我先开枪？”

“哦，我获得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要求了；我们已经让步了足够多，他们才会给我们这个。”

“在什么距离？”

“二十步。”伯爵的嘴唇上掠过一丝可怕的微笑。“莫雷尔，”他说，“不要忘记你刚刚看到的。”

“那么，阿尔贝安全的唯一机会将来自于你的情绪。”

“我受情绪影响？”基督山说。

“或者来自于你的慷慨，我的朋友；对于像你这样优秀的射手，我可以说一些对别人来说似乎荒谬的话。”

“那是什么？”

“打断他的手臂——打伤他——但不要杀了他。”

“我会告诉你的，莫雷尔，”伯爵说，“我不需要恳求你放过德·莫尔塞夫先生的性命；他会被很好地放过，他会和他的两个朋友安静地回来，而我”——

“而你呢？”

“那将是另一回事；我会被带回家。”

“不，不，”马克西米利安喊道，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

“就像我告诉你的，我亲爱的莫雷尔，德·莫尔塞夫先生会杀了我。”莫雷尔完全惊愕地看着他。“但是，从昨晚开始，发生了什么事，伯爵？”

“和布鲁图在菲利普战役前一晚发生的事情一样；我看到了一个幽灵。”

“而那个幽灵”——

“告诉我，莫雷尔，我活得够久了。”

马克西米利安和艾曼纽互相看了一眼。基督山掏出了他的手表。

“我们走吧，”他说；“现在是七点过五分，约会是在八点。”

门口有一辆马车准备好了。

基督山和他的两个朋友上了车。

他在走廊里停了一会儿，在一扇门前倾听，马克西米利安和艾曼纽体贴地向前走了几步，他们觉得他们听到他在里面用一声叹息回答了一声抽泣。

时钟敲了八下，他们开车来到约会地点。

“我们是第一个到的，”莫雷尔看着窗外说。

“对不起，先生，”巴蒂斯坦说，他怀着难以形容的恐惧跟着他的主人，“但我想我看到那边树下有一辆马车。”

基督山轻快地跳下马车，伸出手帮助艾曼纽和马克西米利安。

后者把伯爵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

“我喜欢，”他说，“当它的主人依靠他的事业的善良时，感觉到这样的手。”

“在我看来，”艾曼纽说，“我看到那边有两个年轻人，他们显然在等待。”

基督山把莫雷尔拉到他姐夫后面一两步。

“马西米兰，”他说，“你的感情是否已经解脱了？”

莫雷尔惊讶地看着基督山。

“我亲爱的朋友，我不是在寻求你的信任。”

“我只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回答它；——这就是我所要求的一切。”

“我爱着一位年轻的姑娘，伯爵。”

“你爱她很深吗？”

“胜过我的生命。”

“又一个希望破灭了！”伯爵说。然后，他叹了口气，“可怜的海黛！”他喃喃地说。

“说实话，伯爵，如果我对你了解得少一些，我就会认为你没有你现在这么勇敢。”

“因为我在想到我要离开的某个人时叹了口气？”

“来吧，莫雷尔，一个军人对勇气的判断不应该这么糟糕。我后悔生命吗？”

“对我来说，在生死之间度过了二十年，生命又算什么呢？”

“而且，别担心，莫雷尔；这种软弱，如果是的话，只在你面前表现出来。”

“我知道这个世界是一个客厅，我们必须礼貌而诚实地退出；也就是说，鞠个躬，还清我们的荣誉债务。”

“这才是关键。你带武器了吗？”

“我？——为什么？我希望这些先生们带着呢。”

“我去问问。”莫雷尔说。

“去吧，但不要达成协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不用担心。”莫雷尔朝博尚和夏多-雷诺走去，他们看到他的意图，就过来迎接他。三个年轻人礼貌地互相鞠躬，即使不是亲切地。

“对不起，先生们，”莫雷尔说，“但我没有看到德·莫尔塞夫先生。”

“他今天早上给我们捎信说，”夏多-雷诺回答，“他会在现场见我们。”

“啊，”莫雷尔说。波尚掏出他的手表。“才八点过五分，”他对莫雷尔说，“还没有浪费太多时间。”

“哦，我没有那种暗示，”莫雷尔回答。

“有一辆马车来了，”夏多·勒诺说。

它沿着通向他们聚集的空地的一条大道迅速前进。

“先生们，你们无疑都带着手枪吧？

基督山先生放弃使用他的权利。”

“我们预料到伯爵会有这种好意，”波尚说，“我带来了一些武器，是我八九天前买的，以为在类似的场合会用到。

它们都是新的，还没有用过。你要检查一下吗。”

“哦，波尚先生，如果你向我保证马尔塞夫先生不认识这些手枪，你就可以相信你的话就足够了。”

“先生们，”夏托-勒诺说，“那辆马车里来的不是莫尔塞夫；——真的，是弗朗兹和德布雷！”

他宣布的两个年轻人确实正在走近。

“先生们，是什么机会把你们带到这里来的？”

夏多-勒诺和他们每个人握手，问道。

“因为，”德布雷说，“今天早上阿尔贝派人来请我们来。”

博尚和夏多-勒诺交换了惊讶的眼神。

“我想我明白他的理由，”莫雷尔说。

“是什么？”

“昨天下午我收到了德·莫尔塞夫先生的一封信，请求我去看歌剧。”

“我也是，”德布雷说。

“我也是，”弗朗茨说。

“我们也是，”博尚和夏多-雷诺补充道。

“他希望你们都见证挑战，现在他希望你们出席战斗。”

“正是这样，”年轻人说；“你可能猜对了。”

“但是，在所有这些安排之后，他自己并没有来，”夏多-雷诺说。“阿尔贝迟到了十分钟。”

“他来了，”波尚说，“骑着马，全速奔跑，后面跟着一个仆人。”

“太不谨慎了，”夏多-雷诺说，“在我给他所有的指示之后，他还骑着马来用手枪决斗。”

“而且，”波尚说，“他的领带上有一个领子，外套敞开，穿着白色的背心！

他为什么不在他的心上画一个点呢？——那会更简单。”

与此同时，阿尔贝已经到达了由五个年轻人组成的小组的十步之内。

他从马上跳下来，把缰绳扔到仆人的怀里，加入了他们。

他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显然他没有睡觉。

一种忧郁的严肃神情笼罩着他的面容，这对他来说是不自然的。

“先生们，”他说，“感谢你们满足了我的要求；我非常感激这种友谊的表示。”

当莫尔塞夫走近时，莫雷尔退后了一步，保持了一段距离。

“还有你，莫雷尔先生，我也感谢你。来吧，人越多越好。”

“先生，”马克西米利安说，“您也许不知道我是德·蒙特克里斯托先生的朋友吧？”

“我不确定，但我想可能是这样。那就更好了；这里的高尚人士越多，我就越满意。”

“莫雷尔先生，”夏多-雷诺说，“请你通知蒙特克里斯托伯爵，德·马尔塞夫先生到了，我们听他的吩咐。”

莫雷尔正准备执行他的任务。

与此同时，博尚从马车里取出了手枪盒。

“等一下，先生们，”阿尔贝说；“我有两句话要对蒙特克里斯托伯爵说。”

“私下说？”莫雷尔问。

“不，先生，在这儿的所有人面前说。”

阿尔贝的证人面面相觑。

弗兰兹和德布雷低声说了几句话，莫雷尔对这意想不到的事感到高兴，就去把伯爵找来了，伯爵正和艾曼纽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散步。“他要我干什么？”基督山说。

“我不知道，但他希望和你谈谈。”

“啊？”基督山说，“我希望他不是想再用什么新的侮辱来激怒我！”

“我认为他没有这个意思。”莫雷尔说。

伯爵在马克西米利安和艾曼纽的陪同下前进。

他平静而安详的神情与阿尔贝悲伤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阿尔贝也走近了，后面跟着其他四个年轻人。

当彼此相距三步远时，阿尔贝和伯爵停了下来。

“先生们，请过来，”阿尔贝说，“我希望你们不要错过我即将有幸对基督山伯爵说的话，因为你们必须把它重复给所有愿意听的人，尽管这对你们来说可能看起来很奇怪。”

“请说，先生，”伯爵说。

“先生，”阿尔贝说，起初声音颤抖，但逐渐变得坚定，“我责备你揭露了德·莫尔塞夫先生在伊庇鲁斯的行为，因为我知道他有罪，我认为你没有权利惩罚他；但我后来得知你有这个权利。”

“促使我轻易原谅您的，不是费尔南·蒙代戈对阿里·帕夏的背叛，而是渔夫费尔南对您的背叛，以及由此带来的几乎闻所未闻的苦难；我要说，并公开宣布，您对我父亲的报复是正当的，而我，他的儿子，感谢您没有使用更严厉的手段。”

如果在这个意想不到的场景中，观众中间落下一个霹雳，也不会比阿尔贝的声明更让他们吃惊。

至于基督山，他的眼睛慢慢地带着无限感激的神情望向天空。

他不明白阿尔贝那在罗马强盗中见过多次的火爆脾气，怎么会突然屈从于这种屈辱。

他认出了梅塞德斯的影响，明白了为什么她那颗高尚的心没有反对她事先知道是无用的牺牲。

“现在，先生，”阿尔贝说，“如果您认为我的道歉足够了，请把手给我。”

除了您似乎具有的那种一贯正确的优点以外，我把坦率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列为第二美德。但这只与我个人有关。

我行事像个男子汉，但您的所作所为比男子汉更高尚。

只有天使才能拯救我们中的一个免于死亡——那天使是从天而降的，如果不是要让我们成为朋友（唉，命运不让这样），至少也是要让我们相互敬重。”

基督山眼睛湿润，胸脯起伏，嘴唇半张，向阿尔贝伸出一只手，阿尔贝带着一种类似敬畏的感情握住了它。

“先生们，”他说，“德·蒙特克里斯托先生接受了我的道歉。我对他的态度过于急躁了。急躁的行动通常都是不好的。现在我的过错已经得到了弥补。

我希望世人不要因为我按良心行事就说我怯懦。”

但是，如果有人对我有错误的看法，”他补充说，挺直了身子，仿佛要挑战朋友和敌人，“我将努力纠正他的错误。”

“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博尚问夏多-雷诺；“我们在这里看起来很糟糕。”

“事实上，阿尔贝刚才所做的要么非常卑鄙，要么非常高尚，”男爵回答说。

“这是什么意思？”德布雷对弗朗茨说。

“基督山伯爵对德·莫尔塞夫先生行为不光彩，而他的儿子却为他辩护！

如果我家里有十个亚尼纳人，我只会觉得自己更有义务打十次仗。”

至于基督山，他低下头，手臂无力。

在二十四年回忆的重压下，他没有想到阿尔贝、博尚、夏托-勒诺，或那群人中的任何一个；但他想到了那个勇敢的女人，她来为她儿子的生命辩护，他曾向她提供了自己的生命，而现在她通过揭露一个可怕的家庭秘密拯救了它，这个秘密能够永远摧毁那个年轻人心中的每一丝孝心。

“天意仍然如此，”他喃喃地说；“现在我才完全相信自己是上帝的使者！”